伊朗裔土耳其银行家获释背后:美土围绕对伊朗制裁的猫鼠游戏

2019-07-23 13:19 澎湃新闻

“外国银行和银行家面前有两种选择:你可以故意帮助伊朗和其他受制裁国家逃避美国法律,或者成为用美元交易的国际银行体系的一部分。”2018年1月,纽约曼哈顿联邦法院代理检察官金俊贤(Joon H. Kim)在一份对涉嫌协助伊朗逃避制裁的土耳其银行家的判决下达后表示,“但你不能两者兼得。”

据《纽约时报》报道,这位在美国获罪的伊朗裔土耳其银行家名为穆罕默德⋅哈坎⋅阿提拉(Mehmet Hakan Atilla),他的身份是土耳其国有银行人民银行(Halkbank)负责国际银行业务的副总经理——该银行被美国检察官指控是协助伊朗逃避制裁的核心机构。

阿提拉于2017年3月被捕,2018年5月被判入狱。2019年7月21日,根据辩护律师和监狱官员的说法,在刑期结束前一周,阿提拉提前获释,并被移交至美国移民及海关执法局,很快将被遣返至土耳其。法新社报道称,美国监狱官方已证实了阿提拉出狱的消息。

“美国最大一起逃避制裁案”

阿提拉2018年的判决取决于一名污点证人——伊朗裔商人礼萨⋅扎拉布(Reza Zarrab)的证词,这名34岁的富豪在2016年与其土耳其歌手妻子前往美国佛罗里达州的迪士尼乐园度假期间被捕。

起初,扎拉布对美国警方提出的“颠覆美国对伊朗制裁”的制裁拒不认罪,但此后他承认参与一起价值数十亿美元的黄金-石油交换计划,并将阿提拉供出。美国检方称,阿提拉是一名反制裁专家,帮助设计实施了协助伊朗逃避制裁的计划,并设法瞒过了美国官员。

据《纽约时报》披露,阿提拉一案不仅被检方称为“已知的在美国被起诉的最大一起逃避制裁案”,更因其背后牵连多名土耳其高官,乃至现任总统埃尔多安本人而轰动一时。

美国联邦地方法院检察官理查德⋅伯曼称,虽然阿提拉“毫无疑问地进一步推动了这项计划”,但他在某种程度上“只是一个齿轮,而不是策划者”。

在此之前,扎拉布已经在审判中作证,称其曾经向土耳其前经济部长恰拉扬(Zafer Caglayan)及人民银行总经理阿斯兰(Suleyman Asla)贿赂数百万美元以保证该计划得以实施。扎拉布甚至声称,该计划得到了2012年时任土耳其总理埃尔多安的亲自批准。

法庭文件称,阿提拉和扎拉布及其他嫌疑人曾利用土耳其人民银行“为伊朗洗钱,并最终为伊朗创造出一笔可以随意使用的融资基金——而这完全违反了美国的制裁措施”。但阿提拉最终也未认罪。

其时,美土关系已因美籍牧师布伦森涉嫌“参与未遂政变”被捕一事而交恶,国有银行高管在美被起诉一事又令美土关系再下一个台阶,阿提拉与扎拉布的照片一时占据了土耳其各大报纸的头条。

据《卫报》报道,在审判结果发出后,埃尔多安表示,土耳其没有违反美国对伊朗的制裁,并“做了正确的事”。

当被问及审判结果是否指向安卡拉违反美国制裁时,土耳其外交部长恰武什奥卢也坚决表示,“如果有什么东西是捏造的话,我们想说,这是(未遂政变策划者)居伦的支持者们做出的判决,这意味着这背后有很强的政治动机。”

“外贸交易和汇款是以公开、透明的方式进行的,可由相关部门监督。”土耳其人民银行也在此后的声明中称,其所有业务和交易都“严格遵守国家和国际法规”。

正在被美国制裁推向俄罗斯的土耳其

随着阿提拉的获释,无论美国媒体渲染的“正发党高官腐败丑闻”是真是假,都已告一段落。但土耳其与伊朗之间“难以捉摸”的能源贸易关系,依然是影响美土外交关系走向的一个因素。

据美国地缘政治智库Stratfor的报告,2012年至2014年,面对联合国支持下的多边制裁,土耳其仍然能够找到与伊朗进行贸易的方法。Stratfor指出,阿提拉所在的土耳其国有银行人民银行正是以 “黄金换油气”的方式向伊朗支付费用的渠道。

另据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的进一步分析,土耳其通过存储在人民银行的土耳其里拉完成对伊朗的支付,伊朗再用这笔里拉在土耳其购买黄金,并将黄金运输至阿联酋等第三国兑换成外汇。

尽管土耳其人民银行因高管被捕一事而面对美国施加的压力,但土耳其当局并未完全向美国的制裁屈服。土耳其经济部长泽伊贝克奇称,安卡拉将无视美国的限制,“继续尽可能地与伊朗进行贸易。”据路透社报道,在去年5月美国退出伊核协议之前,土耳其每月平均从伊朗进口912000吨石油,占其总进口量的47%。

而土耳其不仅通过自己的银行渠道与伊朗进行交易,一定程度上还帮助伊朗与其他国家维系了贸易往来。据土耳其《每日新闻》报道,印度也使用土耳其人民银行向伊朗支付石油购买费用。印度为伊朗原油第二大购买国。

然而,自特朗普去年5月宣布退出伊核协议,并在11月重启对伊朗能源和金融领域的制裁后,情况再度变化。土耳其被迫大幅减少了伊朗油气的购买量以避免美国的压力。路透社援引土耳其官员的话称,今年5月后,土耳其已经将伊朗原油进口量“降至了零”。

由于土耳其高度依赖能源进口,其货币汇率和经济指数受油价影响也较大。土耳其统计研究所(TurkStat)的数据显示,2016年至2017年,该国的能源进口费用从271.6亿美元增加至371.9亿美元,这一大幅增长归因于全球油价从每桶36美元上涨至60美元的高位。而今年5月,在美国宣布给于部分国家和地区进口伊朗石油的制裁豁免到期后,土耳其不得不转向原油成本更为高昂的沙特等国。

“安卡拉要么必须保持与德黑兰的商业关系,获得相对廉价的石油和天然气,从而冒着美国惩罚的危险,将美土关系进一步复杂化,并被推向伊朗和俄罗斯一边,”卡内基和平基金会的报告指出,“要么遵守美国对德黑兰的制裁,并承担对其经济的负面影响。”

而目前看来,完全恢复对伊朗原油进口依然不现实——特别是,美国还围绕土耳其购买俄罗斯S-400防空导弹一事威胁对其制裁。不过,对伊朗的制裁确实将土耳其推向了俄罗斯一边。据彭博社披露,迫于制裁压力,土耳其一家新建炼油厂已经决定购买俄罗斯原油。

“土耳其一直反对美国对伊朗的制裁,埃尔多安称美国的举动违反了国际法和外交规则。”彭博社报道称,“伊朗运往土耳其的油轮轨迹已经越来越难以捉摸,因为制裁加剧,人们无法得知土耳其进口了多少伊朗石油,如果有的话。”

责编:李林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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